闪瞬文学>科幻>致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 > 第三章 算账
    叶县,蓝湾。

    蓝湾,地处三河口,每当山洪到来,峰高量大,拖泥带沙,滚滚而下,在此处汇流后,形成清浊两种水流,清流映蓝天,像河中拖曳着一条蓝色的彩带,拖拽在河水中,缓缓而流,经久不混,称“一水拖蓝”,此地也因而得名蓝湾。

    我叫金豆,蓝湾的那个淘气包就是本尊,奶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,之后一个月都对我严防死守,寸步不离。下河溜冰,不许;上树掏鸟窝,不许;跑,不许;跳,不许;总之,这不让,那不让。我快变成个木头人了,憋疯了快,可怜我还是个宝宝啊。

    好在,交腊月了,我知道亲爱的四叔马上就要回来了。

    小年那天,呼呼啦啦的车队进村了,我知道,是他回来了,我冲出去,骑四叔脖子上就不下来了,你们能想象吗?一年轻男子风尘仆仆,羊皮袄,大棉裤,虎皮帽子,半统靴,弓着腰推一车货,脖上还骑个小孩。

    家家的媳妇孩子都跑出来迎接,其他孩子也有样学样爬自家人脖子上去了,慢的,就直接爬车架子上了。就这样大伙簇拥着车队进了我家外院,整整二十辆,装满满的货。

    照例,当晚开始算账,十把新壶烧水,九盏油灯亮了一夜,八个算盘划拉到天亮,七个大汉在院里卸一晚上货,母亲招应着五个小媳妇在做夜宵,我就腻在四叔怀里,后来睡着了。四叔又跟已往一样撕下一块驴肉塞到我嘴里,当时我还在半睡半醒中,囫囵个就吞了,齁的不轻。就是这种疼爱,让我无忧无虑的长大,也让我咳了大半辈子,至此伴随我走过后半生的,除了之前提到的那双破洞的鞋子,还有一个就是这越到夜深人静越严重的经久不息的咳嗽声了。

    四叔的账算了两天两夜,其间,听说了野鸡岭那档子事,大惊。在蓝湾,那些传说大家都只是当故事听听的,现在居然真成事故了,四叔明白,蓝湾是被盯上了,确切的说是车队被盯上了。

    蓝湾本是个穷乡僻壤,这么些年了,谁也没把它放眼里过,自打我爸他们兄弟四个成立了车队,全村人跟着沾光。蓝湾,迅速崛起,十里八乡,盛家车队,威名赫赫。穷惯了的人家,一夜乍富,一个车队能带着全村迅速崛起怎能不让人眼热,也难怪惊动了岭上,尤其是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。

    拉院建房置地添家具也就这几年的事,三爷爷弄了个碾坊,就是那天骑驴报信的那位。年初,父亲把车队交给四叔,回来弄了个酱菜园,一口气就在西跨院置办了十八口大缸,那里一度成为我捉迷藏的乐园。而我也是三个月前刚刚睡上了架子床,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,它可是个大物件。现在想来这东西在当时实在是太招摇了,也许就是它招来了那帮岭上的客人。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。

    四叔不惹事但也不怕事,然后盛家兄弟制定了一个秘密计划。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,往常的账也就算到三天,最多三天,而今年却整整算了五天。而且是大张旗鼓的,人尽皆知的样子。村里成立了卫队,成员就是我们这些半大小孩,人手一只弹弓,任务就是每天白天在村里定点巡逻警戒。说是一来,看好家里的女人孩子和年货,万不能再有个闪失;二来春节临近,毕竟,他们岭上也是要过节的,过节是需要钱的,他们敢来,就让我们用手里的弹弓招呼他们。

    很快消息就传开了,蓝湾今年发了,从小年就开始分钱到现在还没分完吆。家家的那钱哦,用麻袋装哦。那些天,村里突然多了好些个媒婆,她们一见到我们这些个拿弹弓的就打量好久,即使我们不小心打她们身上了,她们也不恼,还笑着问多大了,走出好远了还回头看我们,不时发出啧啧声,看得我心里直发毛。我就纳闷了,这要搁以前,一见这伙子打弹弓也没个准头的熊孩子,早狼撵兔子似的骂骂咧咧了,还能对你笑?不追上你薅着脖领子送你妈那训一顿就好的了。我回家给我奶奶说了,奶奶就笑,也不言语。

    第三天,一夜无话。

    第四天,一切如常。

    第五天,华灯初上,夜色渐浓,可能是因为屋里少点了几盏灯,光线明显比往常暗了些,就感觉那十把壶好像都燎乌黑了,但壶嘴仍然倔强地吐着热气,打到屋檐那么高,壶盖子跳着芭蕾,你感觉它可能马上就要掉下来了,可辗转它又稳稳地落槽里,通体吱吱响个不停。算盘珠子还是那么脆生,噼里啪啦响个不停,他们报数的声音好像比往常大了些,可能是因为刚吃了热滚滚的面条的缘故,父亲亲自下厨煮的,破天荒了。母亲和奶奶还有那几个小婶娘我一个也没看见,卸货师傅们就坐在院子角落的黑影里,石刻似的,不装不卸,四叔也不凶他们,就任由他们这么坐着,我猜定是今年账算得好,四叔心情好,才这么包容。我又赖在四叔怀里,这几天巡逻腿都跑细了,就多吃了几块肉,很快就睡下了。

    第二天等我醒来的时候,居然是躺在三爷爷家的床上,我一脸疑惑跑回家,奶奶和婶娘她们正在打水冲刷院子,我跑去问奶奶怎么是红色的,奶奶说是那几车红糖撒了。我问墙头怎么出了这么多豁口?奶奶说风刮的。那架子床怎么也豁豁牙牙的?风刮的。

    后来,每逢过年过节,四叔都会备几大车年货,说是送五叔,岭上的,我却从来没见过。一年到头,无论车队在不在家,蓝湾都很宁静。蓝湾的女人和孩子都过得很安逸。我们这群小孩疯玩,夏天雨后初晴,一水托蓝,一卷裤腿就下河捞鱼摸虾去了,乌髅牛子捞一盆回来,也叫螺蛳,搁水里养三天吐吐泥,放点辣椒煮煮那叫一个香;冬天下河溜冰常常棉鞋掉冰窟窿了,回家也不敢见母亲,就躲奶奶房里烤火,啥时候烤干啥时候回家。

    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,那晚上算账是假,诱敌深入,瓮中捉鳖是真。就在我睡着之后,父亲把我送到了三爷爷家交给我妈,那一夜家中女眷尽在此处。再回去,一刻钟不到,他们就来了,十几号人逡巡进村,悄无声息摸到我家后院,偷摸爬上院墙,刚一露头,就被埋伏在院里的那些卸货大叔敲折了手脚。沿途埋伏的蓝湾青年们立刻点燃了火把,整个村子被照耀得明亮如昼,清晰如镜,大家火速集结,一拥而上,合力打围,一场血战下来,他们溃散落败,匪首被抓。

    蓝湾威武。双方代表彻夜深谈之后,定了调子,把酒言欢,解了梁子。关于岭上的那些传说也都消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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