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现在他已回来,她却还未及准备。
因此难免几分犹疑,不过现在开了口,说出了头一句,她的犹疑已然褪去,反是渐渐安定下来。
——是了,不若直言。
再多恰好的时机和铺垫,也不若这般直言而对。
她有许多的不能提,譬如那过去之事,便是如何他与她心知肚明,她也宁可捂着一层遮羞布,自欺欺人也不肯轻易揭开。
只因一旦揭开,便是更不知如何面对于他,亦不知她要怎样自处才适宜。
可如今,已是她要离去前夕,她却正需一个不可不离开的缘由,这时机……
心绪翻涌,却又是异样的定了下,她就着这大礼参拜的姿态,并不去看他此刻的神情,也不去想他是否愿意她在此时揭开这些事来——
这里只她和他,便是他不愿,也不会牵累旁人。
诸多心念瞬时闪过,她口中却是愈发流利,她道说:
“先前,招摇山之时,感谢殿下出手相救,才不致令我陷入那蛮人计谋,也幸是殿下相助,才使我得以有惊无险出关。”
伏身一拜。
又言,“殿下之恩,乃是救命的大恩,成琅自出关后,便惶惶然不能安,自觉不能担得殿下如此大恩,也惶恐不能报此大恩……”
这般说着,她仿佛亦回到那幻相之时,并非那蛮人侵扰相激,而是在她的洞府斗室里,他助她调息顺脉,掌心而对,她那时……
心头堪堪一缩,她只觉此时的自己与那时变作了一个似的,那时难言的一腔心绪令她口中的话也似乎艰涩了些许。
枯指微紧,她强自隐下这芜乱杂念,只伏身,再是一拜,“殿下如此大恩,成琅无以为报,原……心存私念,如今深感羞愧,于三十三天给殿下招致流言无数,恳请殿下……”
“恳请殿下,容我请离。”
最后一句落下,已是伏地不能抬身。
——比她以为的轻易,也比她以为的……更艰难。
词句不够漂亮,甚至有些乱语,但无论如何,到底是……说出了口。
说出了口,那粉饰的太平便再不能重来。
她以额触地,仿佛分成了两个自己,一个伏身大礼,规矩而一本正经的说着,另一个仿佛是变作了第三个人,冷眼旁观着。
她听到自己说,此念非一时之起,此念由来已久——因此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侍书宫娥,她的心思都不足以担这宫娥。